王明春（上海智栈企业管理事务所创始人和首席管理学家）

管理，是企业这部机器的形制（形状、构造和款式）。不管设计得有多好，机器总会有不足或不够完善的地方，因此总是需要对机器设计进行改进与完善，借用当下流行的词来说，就是“迭代”，就是进化，包括在目标、阶段、价值基础和商业环境演进的同时，对机器设计进行相应的修改。企业是被创造出来的——无论其内容，还是规则和形制，而且这种创造不是（也不可能是）一次性完成的。企业设计，没有一蹴而就，也没有一劳永逸。企业的发展、变革与转型，都需要以过程的眼光来看待，都需要以过程的方式加以处置。在对企业的设计上，应有一种过程意识。企业的管理需要迭代，这是显而易见的。

设计不变，形制不变，企业就等于没变，等于没有发展。企业管理，既要像蛇蜕皮一样去容盛更大的身体，创造更大的成长空间；又要像芯片设计和工艺技术一样，不断精细化、精益化和精准化，使得功能更加可靠和强大。管理迭代是企业发展的过程性使然，以及设计者的理性的有限性使然，也是对设计者的认知和设计能力总是相对不足的一种解决方法，是我们驾驭复杂性和不断企及的一种方式。企业的管理作为一种秩序，以及企业作为一个系统，需要一直处在形成中，管理迭代是形成中的一个个有成果标志的行动和节点。企业需要通过迭代不断地对自身进行适时“刷新”。

管理迭代，是对企业发展和进化的真实自然过程的遵循，是对企业的基于过程的建造。管理迭代，可能是局域或单项功能的设计迭代，也可能是企业系统的整体设计的迭代。企业是一个动态过程，并因此才得以延续下去。管理迭代，内含着永续改进和对现有管理基础的有效利用，不同于激烈的管理变革与企业转型。管理迭代，包括对之前设计和决策结果的检视，对其背后的设计与决策的框架、思维和过程的审视与改进，以及使企业保有这种反思与改进的进化机制。变革与转型包含着对企业设计的骤变或重构，可以理解为是企业设计的“换代”。持续的有效迭代，可避免问题的积累，避免使企业陷入不必要的、激烈的变革与转型处境。当然，管理迭代并非可以完全使企业不需要进行变革与转型——导致企业进入变革和转型通道的原因有很多，如技术革命和政治因素等。同时，由于变革与转型往往难以一步到位，需要对实施难度进行分解和对条件性问题进行解决——变革和转型本身也可以和需要以迭代的方式去推进和实现。

管理进化的机会会在过程中产生，也会随过程而去，如果不加以利用就会白白流失。过程的价值如果仅是业务性质的，那就太可惜了，因为过程不能重来。问题是一种资源，过程更是千金难买的资源。一家不具建设和进化功能的企业，就是在浪费这种资源。过程本就是塑造企业的主要因素之一，过程的力量是无穷的，正如滴水穿石一般。管理迭代，也是企业管理智识和创新的沉淀。如果同样的问题不会再次成为问题，同样的错误不会第二次，能将所有的经验都转化为有用的对企业设计的改进，这家企业终将至于卓越。经历过的对未来都是有价值的，要善于利用问题窗口。这样，也可避免在对企业系统进行改进时，经常面临的一个困境——缺乏设计素材，以至于最后落得一个流于形式逻辑式的结果，空洞、空泛而没有多少实际价值。

对错误的辩解和遮掩，以及对问题的漠视和习以为常，最大的代价还不是承受直接的损失本身，而是失去一次改进的机会。对问题的不断追问就是一场深刻的诊断，也是企业管理体系的知识化和个性化的实践路径与方法。企业应将每个实践问题视为改进机器设计的一次机会。问题是难免的，因为没有人有先见之明，没有人能预先设计好一切——文明是演化的结果。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以及将解决方案转化为对管理体系的改进的能力，是企业管理能力的基本构成。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因为那说明企业已经彻底地失去了感知和自我进化能力。

企业先天有管理进化功能，就如生物先天有进化功能一样，人天然的有对问题做出反应的本能。但是，实践中，许多企业并没有清醒的过程意识和管理“迭代”意识。一直以来，进化都被企业视为例外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误区，这也是与企业是一个过程的基本事实相违背的。再说，通过例外管理的方式解决，解决就解决了，没有留下成果化的东西，下次还会出现类似的问题，犯类似的错误——这也可能就是许多企业的领导人总是很忙，同时问题又总是层出不穷，甚至陷入这种恶性循环的一个原因。

随着商业世界本身“迭代”的加速，企业必须让这一例外管理回归常规管理，并建立起管理迭代的工作体系、方法与机制（可称之为“管理进化系统”，见下图），对管理进化本身进行有效的管理。管理进化系统，是企业对问题的有规则的反应系统，是管理背后的管理，功能背后的功能。没有系统和机制的存在，局部的小改就很难发生（顶多是零散的），没有小改就积累不成大改。

企业，是一个业务经营过程，也是一个关于自我的创造过程，是两种过程的叠加。企业发展停滞和衰落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在自我创造上的无功和无能。创造自我，是比业务经营更重要和更基础的功能。由于总是存在着重业务的倾向，很多企业都有自我创造和建设不足的问题。管理迭代功能，是企业发展的“自举”功能和程序，应作为企业的基本功能加以建设。在解决管理问题的三种方式，制度、人（管理者）和文化中，制度是最一般的方式，企业应可以时不时地将新问题的解决方案转化为制度，转化为对企业整体或局部的一种正式的设计，同时，也建立起进一步改进的基础。

桥水公司创始人瑞达利欧先生在《原则》一书中的一句话“站在更高的层次，建造并进化你的机器”，其实是管理者的一项重要职能，也是最能体现管理者角色的职能。作为企业设计者的管理者，只有站在更高层次，才能有效履行用管理塑造企业的使命。更高的层次，包括理论层次。企业的领导者，应抓住目标不放松，不断推动管理进步，而不是反过来被现有管理水平所束缚。

绝对的目标即是终点，我们都只存在于过程之中。企业经营，是一场包含了有限游戏的无限游戏，既要追求战役性胜利和阶段性经营结果，更要追求使游戏可以延续的系统结构和规则的进化。管理迭代，即是一种包含了有限游戏的无限游戏思维。

（资料来源：智栈研究2018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