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春（上海智栈企业管理事务所创始人和首席管理学家）

因为写了一篇《山姆会员商店到底是因什么而成功》的文章，有人希望我也写一写胖东来。可除了已经在网络上传播的那些故事和情节之外，一时还真没有发现有什么值得我再去另写的。

直到前天看了一个公众号发布的“于东来 2024年12 月 13 日下午零售闭门会上三小时沟通实录”，其中于东来董事长的一些话让我看到了一种在中国企业身上难得一见的东西，并最终也让我确定去写一写它，这些话是（原样摘录）：“如果你还在生存线上挣扎，说明没悟到做企业的方法，做企业本身一是要对员工、对消费者尊重；二是产品要好，得到顾客认可、社会认可，做到这两方面才会有健康的企业文化”、“最好的服务是产品，不是你的人为行为......当然，不要去混淆，用一些概念的东西来让很多东西复杂化”、“但前提是要尊重员工，起码该给他的、该帮助他的、该激发他的要到位，他才会真心愿意干”，以及“打个比方，胖东来卖的越多，对供应商要求的价格不会降低，反而会把价格空间让给对方。如果你愿意这样去做，你的合作商怎么会不愿意跟你合作呢？”

看到这些，我似乎也明白了胖东来为什么会成为胖东来，以及这个地处中国不发达地区的一个四、五线城市的商业零售企业为什么会出圈。我认为胖东来确实是有值得特写的东西的，尤其是在中国的当下。于东来所说的这些是什么？是一种心智，我称之为“企业（家）心智”，即作为一类主体的企业和企业家该有的心智与心态。这种心智，借用于东来的话表述出来就是：尊重客户、尊重员工、尊重供应商，以及以做企业该有的方式做企业。其中，尊重客户的实际内含就是提供优质的产品和服务，尊重员工和供应商也都有其实际的和具体的内容，而不是嘴巴上的和虚情假意的。胖东来的心智是朴素的，但它是企业性的。

同时，我也明白了胖东来被热议和获得超乎寻常的关注的原因。因为，现实中人们经常遭遇到的是：霸王条款、毒奶粉、注水肉、科技狠活、996、潜规则多、对员工的情感勒索和压榨、层级文化、假冒伪劣、黑心棉、35岁危机、花式裁员、毫无底线的炒作、回款不畅、钱收不回来、对供应商的各种压榨和“套路”、讨薪、完全以金钱为目的无底线的行为、玩概念，等等。胖东来带给观众们的与他们在现实世界遭遇到的之间的反差太大了。所以，胖东来现象其实也是中国当下一种社会心理和大众情绪的映射。正是这种社会情绪的参与，使得胖东来被关注成了一种现象。换在商业文明层次比较高的国家的企业身上，它是不会成为一种现象的，因为它就是一种一般情况，包括也主要是通过减少浪费和创造价值的方式获取利润等，举几个例子：

看到这些，我似乎也明白了胖东来为什么会成为胖东来。我认为胖东来确实是有值得写一写的东西的，胖东来现象是有意义的，尤其是在中国的当下。于东来所说的这些是什么？是企业（家）心智，即作为一类主体的企业和企业家该有的心智与心态。借用于东来的话意，我把这种心智简单解析为：尊重客户、尊重员工、尊重供应商，以及以做企业该有的方式做企业。其中，尊重客户的实际内含就是提供优质的产品和服务，尊重员工和供应商也都有其实际的和具体的内容，而不是嘴巴上的和虚情假意的。胖东来的心智是朴素的，但它是符合于企业的。

同时，我也明白了胖东来被热议和获得超乎寻常的关注的原因。因为，现实中人们经常遭遇到的是：霸王条款、毒奶粉、注水肉、科技狠活、996、潜规则多、对员工的情感勒索和压榨、层级文化、假冒伪劣、黑心棉、35岁危机、花式裁员、毫无底线的炒作、回款不畅、钱收不回来、对供应商的各种“套路”、讨薪、完全以金钱为目的无底线的行为、玩概念，等等。胖东来带给观众们的与他们在现实世界遭遇到的之间的反差太大了。所以，胖东来现象其实也是中国当下一种社会心理和大众情绪的映射。正是这种社会情绪的参与，使得胖东来被关注成了一种现象。换在商业文明层次比较高的国家的企业身上，它是不会成为一种现象的，因为它就是一种一般情况，包括企业自身也主要是通过减少浪费和创造价值获得利润等，举几个例子：

例1.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一位外国记者问彼得•冯•西门子：“为什么一个8000万人口的德国，竟然会有2300多个世界名牌呢？”这位西门子公司的总裁是这样回答他的：“这靠的是我们德国人的工作态度，是对每个生产技术细节的重视，我们德国的企业员工承担着要生产一流产品的义务，要提供良好售后服务的义务。”而事实上，如德国人生产的一口锅，可以用上100年，因此很多德国人用的都是奶奶传下来的锅。

例2.2024年11月28日，陶琳（特斯拉全球副总裁）发文称，2024年特斯拉对供应链伙伴的付款周期比去年进一步缩短，现在只需要90天左右。“与供应商伙伴同生共赢，通过技术革新来增效降本，企业才能走得更远，行业才能更繁荣，消费者才能持续得到最棒的产品。”陶琳强调。随后，陶琳又补充说，降本要靠技术革新和减少不必要支出，并重申保障供应商利益。她写道，“该省省该花花。给供应商快速回款，并不意味着需要提高产品价格。因为，成本控制=技术革新提升效率+减少一切不必要的花费（比如豪华接待中心、广告费、高管办公室……尤其是错误的商业/技术决策带来的损失）。保障供应商利益的同时，我们在研发和生产上持续投入，力求给消费者更好的价格和产品。”

例3.全球最大的非上市家族企业美国科氏工业集团（Koch Industries,Inc)第二代掌门人、现任董事长和作为一名工程师的查尔斯•科赫创立了MBM管理模式（Market-Based Management)。这套管理模式由五个维度和十项指导原则等组成。其中十项指导原则中就有：创造价值、关注客户、彼此尊重等这样几条。

例4. SpaceX 总部一名合成技术人员说到：“我非常喜欢在 SpaceX 工作，我正在实现建造太空火箭的梦想。充分的福利与津贴，公司的服装、饮料、食物、股票还有马斯克叔叔给我们提供的其他东西，这一切真的是十分令人欢喜，令人难以置信，令人沉迷其中。无法用精确的语言来形容在 SpaceX 工作的好。从心底里真诚地感谢马斯克先生。”

在这种企业心智之下，各方都是受益者，包括企业自身。有人曾记载过他在柏林与一家菲仕乐锅具店经理的聊天，他说：“你们德国人造的锅可以用上100年，因此每卖出一口，实际上也就丢失了一位顾客，以后人家不用找你了......你们为什么要把东西搞得那么结实呢？把它的使用期搞短一点，你们不是可以赚更多的钱吗？”这位经理这样回答我：“哪里的话，所有买了我们锅的人都不用再买第二次，这就会有口皆碑，就会招来更多的人来买我们的锅，我们现在忙都忙不过来呢！我们这家厨具厂，是二战后从过去的兵工厂转产过来的，前后也不过几十年时间，就卖出1亿多口锅了，你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少人口吗？快80亿了，还有70多亿人口的大市场在等着我们呢！”而事实上，他们也真的收获了全球70多亿人的大市场。

再反过来说，如果没有员工和供应商的真心合作，没有员工创造和提供的优秀的产品与服务，没有供应商的价值贡献，苹果、微软、英伟达有可能成为超过3万亿美元市值的企业吗？SpaceX有可能开发出猎鹰重型火箭和火箭回收技术吗？谷歌有可能去不断地挑战人类智力的上限吗？台积电有可能制造出80%良率的3nm芯片吗？日本企业有可能在二战后的很短的时间内崛起吗？德国有可能出那么多隐形冠军企业吗？显然都不可能。可以说，没有这种心智，无论是历史上还是当今的那些卓越企业都不会产生，事情就是这样，谁也更改不了。

弗雷德里克•温斯洛•泰勒(F.W.Taylor) 的著作《科学管理原理》中有这样一段：科学管理不是任何一种提高效率的手段。它不是一种新的计算成本的制度；不是一种新的付给个人报酬的方案；不是计件工资制；不是奖金制；不是对一个工人进行观察并把他的情况记录下来；不是工时研究；不是动作研究或工人动作的分析；不是印制一大堆表格并对工人说：“这就是你们的制度，拿去用吧”。它不是分工工长制或职能工长制；不是普通人在谈到科学管理时就想到的任何一种方法......从实质上说，科学管理是任何公司或产业中工人方面的一种切实的精神革命——是这些工人在对待他们工作的职责、对待他们的同事、对待他们的雇主方面的一种彻底的革命。它同样也是管理当局（工长、监工、企业主、董事会）方面的人的一种彻底的精神革命——是他们对待职责、对待他们在管理当局中的同事、对待他们的工人、对待他们所有的日常问题方面的一种彻底的精神革命......在科学管理下，双方心理态度上发生的巨大变革的结果是，双方都不再把盈余的分配当成最重要的事情盯住不放，他们都把注意力转向增加剩余的总量，直到这个总量大到无须为怎样分配而争吵。他们会发现，当他们不再相互较劲，而肩并肩地共同朝一个方向努力时，他们共同努力创造的盈余额真是大得惊人……这样，工人工资会有很大的上升空间，制造商的利润也会大大增加。先生们，这就是伟大的心理革命的开始，是实现科学管理的第一步。

之所以在这里引用泰勒的这段话，一方面，是想说许多东西的实质和有意义的转变都是在精神层面；另一方面，也是想套用泰勒的这种思想和论述方式，表达我的关于胖东来现象的一个类似的观点：最应该被注意到的不是胖东来的自有品牌产品、自采、灵活售卖榴莲、允许观众对不满意电影退票、公开进价与供应商信息，不是员工委屈奖、带薪年假、十天的不开心假，也不是有明确规则的对供应商的财务结算体系，等等，而是胖东来的企业（家）心智——这也是目前中国企业普遍都还没有的（或者说，缺失的）东西，以及作为企业的最重要的东西。

我没有接触过胖东来，我也不知道胖东来的真实情况以及它将来会怎么样，但我知道企业（家）心智是所有企业都需要有的。世界是意志的表象，有了这种心智，各家企业就都可以创造出自己的“胖东来式的”内容与方式；相反，如果还不具这种心智，其实也学不了它什么，学几个招式是没什么用的，而且最终也会变味回去。

尊重带来信任与合作性，而商业世界的高效运行和发展需要这种信任与合作性(一种复杂性任务组织/系统的高效运行更是基于合作的）。合作型社会总是要比博弈型社会好。我宁愿相信前文所列的关于中国商界的种种，都只是中国的商业社会还处在初级发展阶段的现象，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同时，社会情绪的存在也说明这个社会到了要/会产生改进的时候。所以，更进一步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胖东来现象能正好带给中国企业（家）一场心智上的革命的话，那它就还真的有意义了......